及笄礼这日,天未亮我便醒了。
镜中人眉眼尚存几分稚嫩,眼底却沉淀着数十年的风霜。
母亲为我梳头。
“鸢娘,过了今日,你就是大姑娘了,不可再像从前那般嬉笑玩闹,要端庄贤淑。”
我靠在母亲怀里,甜甜应下。
“娘亲,我知道了。”
前世今日,我因太过兴奋,与闺中密友在池边嬉闹,失足落水。
水漫过头顶,我差点窒息而亡。
幸好有裴玄。
他毫不犹豫地跳下,将狼狈不堪的我托举上岸。
众目睽睽之下,我们衣衫尽湿,肢体相缠。
本就由太后默许的婚约,因此事之后更是板上钉钉,甚至不得不仓促提前。
“小姐,该更衣了。”
侍女捧着华服进来。
我敛下眼眸。
“今日不去水边了。”
宾客盈门,喧闹非凡。
我端着得体的笑,行止规矩,步步按着礼仪来。
避开所有湿滑的台阶,远离那片波光粼粼的池塘。
及笄礼成,众人纷纷道贺。
“苏家嫡女有大家风范。”
“鸢丫头长开了,及笄之后媒人要踏破苏家门槛喽。”
我笑了笑,视线不由下意识寻找裴玄的身影。
他难道没来?
“清儿,你看到裴玄了吗?”我问丫鬟。
丫鬟说:“裴世子好像去了后院。”
我穿过回廊,后院假山后隐约传来人声。
我下意识顿住脚步望去。
裴玄挺拔的背影,我闭着眼都能描摹。
他对面,站着一名宫装少女。
明艳张扬,如烈火骄阳。
是贵妃所出的太平公主,陛下最宠爱的女儿。
前世,我及笄后不久,她便被封为和亲公主,远嫁大殷朝。
不过三年,便香消玉殒,尸骨无还。
消息传回时,裴玄独自在书房坐了一夜。
翌日出来,眼底布满血丝。
我当时只当他是为国事忧心。
此刻,他微微低着头,在听太平公主说话。
太平公主仰着脸,笑容明媚,带着天家贵女的骄纵与鲜活。
而裴玄的脸上,是我从未见过的专注和温柔。
我的心口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攥紧,猛地一疼。
前世零碎的片段,瞬间涌入脑海。
他书房暗格里,那幅未曾署名的少女骑马图。
马上少女飞扬的神采,与我截然不同。
他偶尔望向西北方向的沉默。
他听闻太平公主死讯时,那难以掩饰的颓唐。
原来,他的意中人是太平公主。
我扶住冰凉的廊柱,指尖冷得发颤。
前世,他甚至想让儿子弃文从武,去攻打大殷朝。
“大殷欺辱我朝公主,大翎的男儿要有血性,我有生之年,定拼尽全力为公主报仇,扬我大翎威望!”
我当时一力支持他的决定,曾劝过儿子。
“儿子,你爹说得对,身为大翎人,一日不可忘记国耻。”
但儿子体弱,实在没有武学天赋,最终才放弃这个念头。
前世的我,彻头彻尾是一场笑话。
我悄然转身,离开这回廊。
阳光有些刺眼。
我眼角划过一滴泪水。
裴玄,这一世,你既心有所属。
我亦绝不回头。"}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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