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娘子快看”似瞧见什么稀奇事,云开朝车内轻唤。
受户主身份限制,秦宅并不大,但姜晚音是个力求雅致之人,置办这处宅院之时,家中一事一物,一桌一椅,一砖一瓦皆亲自挑选布置,巨细无遗。
秦勉自认不懂风雅,便将宅院的设计摆弄全权交给妻子,自己则出钱出力,在规制之下力求用最好的材料营造妻子的构想。
月盈也往外看,简直愕然满目:“秦宅后来不是被张家改建了么,他们怎又把夫人亲手所植的那两丛青竹种回去了,这里原本被张家改种成两棵红运玉兰的还有门前的砖雕,门上的木刻,张家改建时都被换掉了的怎会”
秦未雨自小在秦宅长大,太熟悉家中的一切。
院门砖雕精细,髹漆花样如旧,石刻拴马桩上雕出栩栩如生的两只狸奴被她摸过无数次,门前的石阶和地砖均浮雕梅兰竹菊,除了那块母亲题字的匾额不复存在,其余都一如从前。
秦未雨鼻尖一酸,叫停马车,站在宅院前呆呆地看。
朱门辅首上挂铜锁,门前亦无人值守,这处宅院现下并无人居。
其实走近细看就知道这些装饰大多不是原件,譬如那砖雕,虽纹样相似,却太新,看不到数十年日晒雨淋留下的痕迹,还有那青竹,母亲种下的不过是普通毛竹,眼前这两丛却是价值不菲的龙鳞竹。
云开说张家倒台,这处宅院又被转手他人,她只当是买主欣赏母亲的屋宅意趣,寻了同个工匠比照而建。
心中却默默感激买主无意之举给她带来的抚慰。
驻足片刻,她转身欲走,忽瞥见迎面而来的一位拄拐老妇。
老妇银发如霜,脊背佝偻,垂头而行,缓慢前行几步,顿足门前,撑着拐杖仰头看向原本悬着“秦宅”牌匾的地方,神情悲怆,似嗟似叹。
“春娘!”秦未雨又惊又喜,扑过去将老妇紧紧抱住。
被唤作春娘的老妇受了一惊,隔着帷帽打量眼前少女,嗫嚅半晌,不敢相认:“贵人怎会知晓春娘名讳”
月盈、云开躬身行礼:“春娘,这是咱们娘子,您没有认错,此处不宜多言,上马车再说。”
见到熟面孔,春娘更是惊疑,被扶上马车,仍紧紧握着秦未雨的手不放。
待见到自家娘子帷帽下的那张脸,春娘掩面泣不成声,随即颤抖着手轻抚她的脸颊:“娘子娘子没事我们娘子没事”
秦未雨再忍不住眼泪,低声抽泣:“春娘不是回原籍养老了么,缘何会在这里?”
春娘搵泪:“老宅兄弟各自娶妻生子,回去也是多余,自随夫人陪嫁,老奴就把自己当成秦家人,除了这里哪儿也不愿去。”
“这些年,春娘住在何处?”
“就住在平贵坊甜水巷的晴园,那是娘子以老奴名义置办的房产,因此避过官府查抄,老奴便一直在此等着娘子和郎君回来”春娘忆起秦未雨小时候的趣事,面上难得盈起几分笑意:“娘子幼时偷听阿郎同商客说话,听说房屋地价计日而涨,觉得房产投资有赚头,非要置宅,可百姓置产均有定制,娘子有钱也买不了,便央着老奴代为签署文书,将那宅院记在老奴名下,还说将来赚了钱,要和老奴平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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